我的婆婆為了讓她的生活很充實,練習寫了一段時間的鋼筆字。抄家裡的雜誌都抄了好幾本。最近她開始寫自傳了。我愛我的婆婆,所以我決定把她寫的自傳打印出來,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。可是,我老公卻不支持我,我很苦惱。其實我也蠻無聊的,就當練習打字吧。
一位母親一生的回憶
(1)媽媽在我半歲時離開人世
小時候,我聽鄰居劉媽講,我的父親他們三代人都是單傳。父親童年生活比較好,沒有受過多少苦,讀了許多書。他的個子很矮,性格比較內向,脾氣很怪。父親和我母親結婚後,脾氣仍然很怪。他對母親一點兒也不關心,不尊重,不寬容,還經常打她。父親對家庭不負責任,家裡的一切事情都是靠母親操勞。農活完全請人做,或給錢,或給糧。父親什麼都不管。
那時父親在大華教書。他抽鴉片煙,還賭博,夜不歸家,不顧家人的生活。母親寬容他,勸他別再抽鴉片煙了,父親從來不聽。他不但不改正,反而變本加厲,把祖上幾代人留下來的家業都敗得精光。母親繼續勸父親戒煙,父親絲毫沒有改,他簡直瘋了一樣,開始變賣田地,糧食。
母親難過極了,只有忍氣吞聲地過日子。母親管不了父親,傷心極了。我母親從小命就苦。她才4歲,我的外公就去逝了。外婆被那些叔公們趕出了王家,從此不讓她再回王家見她的女兒。母親從那時起就沒有爸爸媽媽,只得跟著她的叔叔們一起生活,至直長大成年……母親嫁給父親受了那麼多委屈,也沒有過上什麼好日子。
母親生了我們兄妹7個。父親仍然抽大煙,大姐11歲爬樹摔死了,三哥3歲時又病死了。家裡所有的不幸都沒有挽回父親的心。他惡習不改,稍有點不順心,就對母親大打出手,母親只能含淚傷心。
1946年9月28日那一天,父親要去趕集,只為了一點小事吵起架來。父親把母親罵了一頓,還把母親打得遍體凌傷。父親趕集去了,母親在家裡大哭了一場,她的心像刀割一樣疼,幾個孩子都還很小,還有個吃奶的我,母親不知看了多少次,想了多少次,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生命。她喝下了毒藥,離開了這個世界,結束了她一生悲慘的生活。那一天,我才六個月大。
(2)半歲的我怎麼生活
1946年9月28日,我永遠地失去了媽媽,這大概就是我悲慘童年的開始吧。一個六個月大的嬰兒,一個正吃奶的嬰兒,失去了媽媽的關愛,怎麼長大呢?誰來救救這個可憐的孩子?我餓得白天哭,晚上哭,怎麼哄都哭。父親是個鐵石心腸的人,他也心軟了,他把我背到母親的墳前大哭了一場。
別人都議論:這個孩子可能長不大……父親想出個辦法,白天抱我出去討別人的奶吃,回到家裡,什麼能吃的東西都做給我吃,比如用米湯沖白糖喂,把甘蔗切成小塊,再搗碎,用紗布包著擠出汁來喂。我餓了就哭,喝上幾口,就不哭了。可是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,每天抱我出去求別人餵我奶,抱個幾天也就不好意思了。該怎麼辦呢?
父親想小孩子不要女人帶怎麼行,他想到請鄰居劉媽帶我。但是,過去請人也和現在一樣,是要給錢的。可是當時的家已經被父親敗得一貧如洗了。好在劉媽是個好心腸的人,她是一位正直、淳樸、善良的老人。劉媽非常愛我,她很關心我,生怕我餓著了凍著了。在她的精心照料下,我慢慢的長好了。
父親還是想盡到他做父親的責任。他從劉媽手裡,把我抱回去自己帶,可是父親不會帶孩子。有次,他餵我吃了一些不易消化的東西,我就生病了。不知道如何是好,他又把我送到了劉媽家去。就這樣,三五次的送來送去,劉媽見我可憐,她沒生父親的氣,還是收留了我。劉媽一直把我帶到兩歲。這時,父親給我們找了個後媽,她很年輕,只比我大哥大三歲。
1949年10月解放了,我的家被人整為破落地主成份。那時候我家已經貧窮極了,可人家也還是沒有放過我們。我兩個姐姐早已送給別人養了,家裡都揭不開鍋了。由於那時人們缺乏文化知識,對黨的政策領會不深,加上其他人的報復心理,把我們家打成破落地主成份。父親問,怎麼就成破落地主了。那人說,沒關係的,你現在什麼都沒有,也就是個破落地主的名字,實際上你又不受什麼影響。父親就再也沒有提過此事了。
(3)童年的生活遭遇
1950年,我家的生活非常困難。我們分了點地,離家有兩里多的路。沒有肥料,種的莊稼很不好,沒有什麼收成。家裡的菜地都是在垃圾邊開墾出來的,種上青菜,姜豆。父親把家裡能換成錢的東西都用來換糧吃,連酸菜罈子都換出去了。我那時不滿4歲,什麼也不懂。
我二哥九歲,他每天去撿柴。哥很愛護我,關心我,他到哪裡都會帶著我。哥從來不打罵我。記得有一次,天氣很悶,像是要下大雨了。哥要出去撿柴,父親不讓我去。我不懂事,偏要和哥一塊兒去。果然,一會兒後,雷雨大作。我的衣服都淋濕了,哭著回家。我最怕打雷了。父親生氣,叫我去找根木條。父親叫我跪在地上:以後下雨還跟出去不?再跟出去又打。父親沒打我哥,我哥趕緊把我拉走了。
那次以後,父親就把我送到同村的一個姓劉的家裡(不是劉媽家)。他們家比我們家裡好。我在他們家能吃飽飯。但是他家裡沒有小孩子,我很不習慣。吃飯時,我坐小桌子,睡覺時,也沒有哄著我。有一天,劉家阿姨叫我去扯豬草。我不認識豬草是什麼,我家裡沒養豬,我什麼都不會做……我很想念我哥,我多麼想回家。又是一個下雨天,阿姨叫我出去撿木耳(野生菌)來做菜吃。我提著籃子出去,正好碰到我二哥。二哥很想念我,來找我的。二哥叫我跟他回家,說今天中午家裡要吃肉。我就跟著二哥回到了家,我連忙看,鍋裡哪來的肉嘛。鍋裡煮的是菜糊糊。吃了午飯,父親叫哥把我送回劉家去了。
回去那晚上,我在床上老睡不著覺。想家,想哥,甚至想劉媽。第二天,我又去撿木耳。剛出門,我哥來了,他又說家裡吃肉,我來接你回家。我跟著他回去,同樣,鍋裡是菜糊糊。吃了飯以後,我獨自回到劉家去。睡了一晚,天一亮,趁劉叔叔和阿姨都不在家,我把我的衣服抱著就走。剛走出曬壩,就被鄰居看到。問:費四,你把衣服抱到哪裡去?我說我要回家。鄰居叫我把衣服留在劉家,然後我就回到了自己家裡。
那年的10末,我已經四歲半了。家裡卻窮得無法生存了。父親又把我送到我後媽的娘家去,有20里路,我住在大舅家裡,有外婆和大舅。外婆對我很好。外婆家裡沒有小孩子,鄰居有同齡的小朋友一起玩,每天過得很開心。有一天,我大哥來外婆家找木板,說我父親病逝了。他也沒叫我回去。每天那些叔公叔婆都愛問我:「費四,你父親怎麼死的?」我說他不吃青菜餓死的。哥來說,父親死時想喝口米湯,等到鄰居家去要碗米湯時,父親就永遠地離開了我們。
父親死後,我又回到了家裡。後媽何時生了個妹妹,我也不知道。1951年,我剛過五歲,家裡全靠後媽和大哥幹活,二哥10歲,每天撿柴,我在家裡背妹妹。我背累了,她不哭。我用小棍把她的頭都打出血了,後媽不敢打我,就懲罰我背著妹妹跟著她到地裡去。炎熱的天,火辣辣的太陽,曬得我滿臉是汗,我和妹妹都熱得受不了,她才叫我把妹妹背到樹陰處去。
那時候家裡沒吃的,外婆經常給後媽做麥餅吃,拿米來給妹妹煮飯吃,我們3兄妹卻一點兒也吃不上。有一天,後媽不,我去偷小妹妹的飯,用手抓了兩把飯吃,剛吃到嘴裡,後媽回來看個正著。她把我打得鮮血直流,劉媽聽到哭聲,連忙過來罵了後媽一頓。還把我帶到她家去吃了一頓飽飯。
有一天中午,煮了鍋爛苕糊糊,我吃了一碗,沒飽不讓吃。我跑到竹林中去哭。劉媽看見過來問我怎麼回事。我說,我沒吃飽,她不讓我吃了。劉媽又問我鍋裡還有沒有,說著,劉媽說你跟我回去再吃點。我說我怕挨打。劉媽說,有我陪你,她不敢打。於是,我又吃了一碗,劉媽看著我吃完了她才離開的。後來我知道,後媽是說我耍就少吃點,連鹽都不加。
有天早晨,我餓極了,看鄰居陳家的廚房開著門。我爬到凳子上去,把蒸籠打開,見裡面還有麵餅,我拿起一個坐那裡就吃。沒吃幾口,陳家人回來了,把我手中的餅奪去扔了,把我打了一頓。劉媽聽我哭,趕緊跑來,把我帶到她家,叫我以後不要到陳家去拿東西吃了。劉媽端碗飯給我吃了。有時,只要劉媽家有剩飯,她的兒子幹活去了,她趕快叫我去吃。有時,叫我藏在屋裡吃,別讓她兒子看見。不然,劉媽會挨說。無論劉家何時有吃的,她總會給我留下來,等他們幹活走了,她就叫我去吃。如果劉媽知道她兒子什麼時候回家的話,她就叫我回我家去不讓他們看到我。劉媽見我可憐,怕我餓死,長不大,她經常向別人求情,打聽那些沒兒女的人家,看誰家願意抱養我去做女兒。她向別人講述我的糟遇,請他們像做好事一樣,可憐可憐這個孩子。為了我,劉媽費了很多口舌,操了很多的心。
突然有天劉媽叫我跟她去趕集,走到街一半,一個商店門前,看見個年輕婦女,劉媽忙對我說:「這個人,你叫她嬸,她家有飯吃,有肉吃,有新衣服穿。這嬸無兒無女的,她很愛你,費四,你要好好聽嬸的話,你今天就跟嬸回家,以後,你就是嬸的女兒。」那嬸姓李,我就跟著李嬸回家去了,走了很遠的路,到了一戶人家房前,又出來個男的,嬸說:這個你叫么爸,你現在不姓費了,姓李啦。
從第二天起,我就叫他們么爸么嬸,他們還沒有給我起名字。沒過幾天,我就覺出么爸要愛我一點,么嬸不怎麼愛我。有天早上,么嬸叫我穿衣服,叫我穿了兩次都沒穿好。那屋子很黑,看不清楚怎麼該怎麼穿。么嬸就批了我。么爸見么嬸打我,他們倆就吵架,么爸把么嬸的頭都打出了血,三個人都沒吃早飯,也不說話。我一個人又到竹林裡面轉來轉去,想著想著,很傷心很可憐,每個人都那麼陌生,又沒有小朋友一起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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