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持續了一個月的採訪。一個月前,江津區的高音第一次打來電話,不說話,只是哭,泣不成聲。良久,她才開口,說跟老公離婚了。她說9年的感情,一直只有她挑剔他的份,現在居然是他不要她了。
她說著說著又哭起來,她說他們已經離婚一年多,除了最親近的家人,周圍的朋友同事沒人知道她離了婚,因為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她的笑話,也不想讓才兩歲多的女兒受到無辜的傷害。
她告訴我,在朋友同事眼中,她是一個能幹而快樂的女人,事業有成,走到哪裡都能給別人帶去歡聲笑語,沒有人知道她一個人時的孤單、恐懼和絕望。她是一個好面子的「雙面人」。
這一點,我在電話裡有直接的體會。她正哭泣著說著傷心往事,突然有人叫她,她立即緩和了情緒,用盡量正常的聲音和對方說話。電話裡傳來的聲音和剛才哭泣的聲音完全判若兩人,我很詫異一個人的聲音可以如此迅速地轉變。
因為單位有事情,她掛掉了電話。
接下來我給她打了多次電話,終於約到和她見面。
我把地點約在麥當勞,希望那裡輕鬆歡快的氣氛對她有一定好處。我怕她會哭出來。可眼前的高音不是一個哀怨的女人,化淡妝,T恤牛仔褲,看起來年輕、幹練,說話有條有理,完全不像是那種從絕望感情中走不出來的女子。
曾經鳳凰棲寒枝
1999年,我22歲,大學即將畢業,關鵬大我3歲,是一個普通工人,學歷只是高中。
他和他的同事經常到我們學校打球,還和我們班進行了幾場友誼賽。慢慢地,我們就熟識起來。
忽然有一天他單獨約我,單刀直入地問:「願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?」我愣住了。
那時年輕,一意孤行,明明知道家人絕對不會同意我跟一個普通工人在一起,但我還是悄悄地跟他好了。我想有一個包容我、對我好的男朋友就夠了,至於社會地位,那是可以通過後天的努力改變的。我明確地告訴他:如果你要跟我好,你一定要改變,不然我家裡是不會接受你的。
我說我們還年輕,尤其是你,不可能做一輩子小工人,要趁年輕多學習,改變自己的生活。關鵬一直很遷就我,我說什麼他都會聽,於是他開始複習參加成人高考,學財會、電腦、駕駛。
畢業時,我靠父母的關係分回了江津一個很好的單位,我們面臨著分別。關鵬說要跟我回江津,他要在江津守著我,怕我變心。我期望與所愛的人朝朝暮暮,可那時他剛開始自考,我不能讓他放棄。我和他約定,在他自考畢業前,我一定讓父母找關係把我調回重慶。
他一輩子都欠我的
父母知道了我們的事,說什麼也不同意,更不願讓我離開他們到重慶。他們認為我和關鵬差距太大,不僅僅是雙方的家庭狀況,他家是農村的,而我家在江津還算不錯。父母更多的是擔心我們文化層次、脾氣秉性不匹配,我是一個很有主見或者說很強勢的女人,而關鵬從按我的要求自考開始,我就掌握著他的一切。
2001年7月2日,是關鵬的生日,他自考畢業,剛應聘換了工作,在一家不錯的公司做財務,這對他今後的發展無疑是一個良好的開端。
我記得清清楚楚,那天在解放碑,我對他說:關鵬,你留在重慶,有一個和專業對口的好工作。男人應該事業為重,不要兒女情長,如果你跟我到江津,以後你一定會怪我耽誤了你的發展。
他死活不答應,非要守著我。整整一晚,我哭著求他,還用分手威脅,並答應讓爸媽找關係,盡快把我調到重慶。最後他也哭了,說:高音,你是改變我命運的人,找你做女友是我今生最正確的選擇。
在我的堅持下,2004年,我和關鵬終於結束了長達5年的愛情長跑,我們結婚了。
那時,我們兩人的事業都已經發展得順風順水,讓我或讓他放棄工作到對方那裡,都是不太現實的事。於是,我們開始分居兩地的婚姻生活,過上了週末夫妻的日子。
我們之間的大事小事都是我說了算,待人接物都由我出面,甚至我們的性生活,我沒有興致時他是不能「碰」我一下的。
我給關鵬介紹朋友、幫他開展工作,都是為了我們的生活更好。對他,我雖不會呵斥或者拉下臉皮說話,但很多時候我的強硬態度確實讓他下不來台。不過我從沒意識到這對他是一種傷害,反而認為他愛我,就該包容我的一切甚至缺點。
我並不認為女強男弱的關係有什麼問題,關鵬敦厚老實,對我好得沒話說,我就是看重了他這一點,我甚至為自己輕易地牢牢掌控一個男人而沾沾自喜。
他不再百依百順
結婚後,我們在重慶買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,當我興高采烈地拉著他在新房子裡比劃著,告訴他我準備怎麼裝修這些房間時,卻發現關鵬並沒有我想像中的興奮。我問他怎麼了,他只是搖頭。
我是個一根筋的女人,看他的樣子,覺得他有事瞞著我。於是我急了,大聲嚷嚷起來:「你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能對我說的嗎?」其實,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,可是強烈的面子觀讓我絲毫不能軟化。
出乎我的意料,關鵬第一次與我「頂嘴」:「說話要憑良心,你這麼厲害的女人,你把什麼都安排好了,我能做出什麼對不起你的事?」
從那之後,關鵬對我不再百依百順。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他對人對事開始有了自己的主張和見解,遇事再也不像以前那樣與我商量了。
不久,有朋友跟我說,他經常帶著一個女子出入各種社交場所。難道,老實巴交的他也會出軌?我跟姐姐說起這件事,姐姐說,是相信你們之間5年的感情,還是相信別人的話,你要自己好好判斷。我當然不相信別人的話,我從未懷疑過我們之間的感情。
找上門來的「小三」
2006年初,我懷孕了,全家人都沉浸在喜悅中。因為妊娠反應很大,那段時間我很少到重慶,在江津安心養胎。
沒多久,朋友給我看了一張用手機拍攝的照片。我看見那個女孩,小小的個頭,單薄的身子一股風都能吹倒,相貌也不如我。我有些不屑,撇了撇嘴。朋友說:「你真傻還是假傻?她跟關鵬在一起,從來都是關鵬說了算,在她身上能感受女人的溫柔。」
我當時還跟朋友犟嘴說,「沒主見的女人誰喜歡啊?關鵬就是喜歡我管他。」朋友被我氣得說不出話來,臨走時對我說:「高音,你是個很聰明的女人,關鵬是個男人,你多少還是照顧一下他的感受。」
朋友走後,我感到針刺般難受。我立刻坐車到了重慶,決定跟關鵬好好談談。這也是我的敗筆,在情緒如此激動時和他溝通,我大發雷霆,又哭又鬧。關鵬什麼也沒說,離開了家。
兩天後他打電話來,說孤身在重慶,很寂寞,那個女人經常陪他,善解人意,他只是在思想上出了一次小軌。
他最終選擇了我,我覺得理所當然,畢竟他的今天是我一手造就的。
日子平靜了下來,妊娠反應減弱,我又恢復了往日的神采,天天忙著上班,似乎已經忘了上次的事。
沒想到,一個週末,我在重慶的家裡剛午睡起床,一個不速之客拜訪了我家。面前的女孩20出頭,一臉的青春,和朋友手機裡的照片十分相似,我心裡升起不祥之兆。
果然,她就是那個讓關鵬體會到溫柔的女孩,她竟來勸我放棄關鵬,我不知道她是哪根筋出了問題,這樣一個小姑娘也敢挑釁我?我怒不可遏地扇了她一耳光,把她攆出了門。
晚上,關鵬一回家,就問我為什麼動手打人。我又哭又鬧,甚至以死相逼。他沉默了很久,說了一句話:我們離婚吧,孩子歸我。
這句話幾乎讓我崩潰,我摔門而去,撂下一句狠話:離婚?除非我死。
九年感情一筆勾銷
2006年底,我生下了女兒,我原本以為女兒的出生會挽救我們的婚姻,可關鵬已經鐵了心要離婚,而我堅決不離。就這樣,我們吵吵鬧鬧了一年多。
我逼他搬出我們在重慶買的房子,那是我賺錢營造的家。我以為這樣能讓他沒了後路,誰知他毫不猶豫地收拾行李搬了出去。我拉住他說,你也不想想,如果不是我,你現在還只是一個工人。他說,考試是你幫我考的嗎?工作是你幫我做的嗎?我有今天全是靠我自己,與你沒有任何關係。
我徹底絕望了,可為了年幼的女兒,我不能離婚呀。關鵬說,如果不協議離婚,就上法庭。
不能上法庭,那樣就會鬧得所有的人都知道,我無辜的父母、女兒都會受到傷害。2008年初,我答應了離婚,條件是所有的財產和女兒都歸我,關鵬同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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